廊前的喧闹戛然而止,唯有丝竹琵琶的余音伴着旖旎的灯火,从水面的那一头微漾清波而来。

    元小萌刻意垂着脑袋,把自己不合时宜的表情没在廊檐的暗影里。

    虽然他并不觉得身体缺陷是可怜,也从不认为自己是任人取乐的玩意儿。可蒙煜晴的当众奚落和偶尔落入耳朵里的低声窃语,都像是烙红的铁块硬生生贴在他贫瘠的胸口。

    更让他心寒的是,这块烙铁似乎天生就压在他的心口,已然嵌进他的肌肤,融进他的血肉。

    他若想拔除,必定当下立死。而于蒙煜晴,却只是血污脏了件新衣裳,坏了片刻的好心情,这般微不足道。

    “哪里就是可怜玩意儿了?这孩子在靖王府的时候,靖王看重他,疼的紧,都舍不得放他走。到了我这儿,我看他是个伶俐、惹人喜爱的性子,也喜欢的不得了。”

    嵇星阑把染了凤仙花汁子的玉手轻轻搭在元小萌肩头,说话间稍稍用力捏了捏,示意元小萌宽心。“我和靖王都是看重的他的本事,又不是瞧上了他的可怜。且这聪明的脑子是天生的福气,是求都求不来的。煜晴妹妹不要本末倒置,会错了意思。”

    蒙煜晴玩弄着石台上散落的琉璃珠子,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,语调轻飘飘的打着弯,尾音似乎也吹散在夜风之中。她托着精巧的下巴,打量着攥着衣角怯生生的元小萌,揶揄道:“不能行走便是可怜,为人奴仆就是玩意儿,我的父亲自小便是如此教育我的。”

    嵇星阑记得以前的蒙煜晴可不敢当众与她叫板。

    两人虽不似亲姐妹一般亲近,但总有一起长大的情分。虽偶尔闹些不愉快,但从来没拿上台面说过。从前蒙煜晴在她这吃了瘪,总暗地去找嵇昊翊哭哭啼啼,数落她一箩筐的坏话,她一清二楚,却也从未提起。

    如今真成了一家人,反而当着外人说起了两家话来。

    嵇星阑莞尔一笑,提裙走上前,款款坐在了蒙煜晴的正对面,摆出一副要和她好好分辨一番的架势来。

    桌上三足炉寥寥飘着香烟,将二人堪堪分开两边。

    蒙煜晴如临大敌,不自觉坐直了身子,玉臂上一串宝珠细镯随着她的动作拢到了一起,发出“叮当”细响。

    她早就不服嵇星阑了!仗着长公主的身份,自小便压她一头。偏偏父亲和姑妈都让她隐忍,劝她不要轻易与长公主起冲突。她才不得已在长公主的光芒之下,灰头土脸埋没了十几年。

    如今自己也尊为王妃,哪里还肯卖嵇星阑的面子。

    二人之间剑拔弩张,围观的贵妇们也绷紧了神经。

    虽早就听说这二位不和,却未曾想在万寿节这日要当众撕破脸皮。若真是拂了皇上的兴致追究起来,在场的都得牵连。再说蒙煜晴哪怕贵为王妃,也尊贵不过长公主,又是先呛的声,于情于理都讨不着便宜。

    蒙太师权倾朝野,这些贵妇的丈夫多少得巴结几分。于是眼下情形都不愿真让蒙煜晴吃了眼前亏,唯恐回头连累到自家前程。便有几个侯爵夫人上前想打个圆场,一人一句好言哄着蒙煜晴到别处去散散心。